第 69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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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9 章
眼前的事物逐漸變得模糊崩塌, 嗣靈搖了搖腦袋，猛地喚回她的神智，“等等念蕓！不對勁！”
“醒過來！這都是蜃境！不要迷失在蜃境的畫面裏！”
腦海似針紮一般的疼, 姚念蕓渾身猛地一哆嗦, 徹底回過神來。
她跪倒在地上，大口大口喘著氣，無措地握著染血的銀劍, “這是, 怎麽了？”
四周依舊是那群狂熱的吸血之徒。
對了！
師兄！師兄還在裏面呢！
腦內被針紮的感覺越來越強烈，姚念蕓強打精神，勉強扶著銀劍起身，搖搖晃晃地捂著腦袋向前走。
血泊中的溫無越安安靜靜的, 似睡著了一般。
為首的宗兆似還不滿足，握著一把小刀，朝他頸側跳動的脈搏, 舉刀紮入。
薄透皮膚被刀刃刺入而發出的“噗嗤”聲響, 在這格外空曠的偏殿中形成陣陣回音。
姚念蕓被眼前這過分血腥的場景驚得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。
她楞楞地瞧著那自道口處噴薄而出的鮮血, 紅唇嗡動，“師兄……”
只是還沒走到那處，便覺得眼前發黑, 連帶著周遭的景物都天旋地轉起來。
周身有一股強大的阻力在阻止她往前。
身上似有千斤重, 姚念蕓腳下一軟，伏倒在地。
她雙手撐在地上,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。
這是, 被蜃境發現了？
嗣靈咬住姚念蕓的裙擺, 出聲道：“別去了！蜃境發現吾們的存在了！”
它話音剛落，周圍的景物便以她們為圓心, 迅速朝外崩塌，無邊際的黑暗將一切皆吞噬殆盡。
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，可眼前卻沒有別的畫面呈現了。
姚念蕓從地上起身，懷中緊緊摟著銀劍，警惕擡頭看著周遭的場景。
雖然蜃境中的畫面她當不得真，可嗣靈先前明確說過。
蜃境是提取人的記憶而形成的，也就是說，這一切是真實發生過的。
可現實中的溫無越，看起來並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啊？
難道是那個陣法的影響？
心間的疑雲卻是越發多了。
姚念蕓收斂起腦中紛雜的思緒，凝眸看向周遭的場景。
不過片刻，那黑暗又重新如老畫卷上脫落的紙屑般，一點一點地消散，而後旋轉凝聚成新的畫面。
呈現在眼前的是一處輝煌至極的地宮，墻壁與地板皆是由上品的靈石打磨成細石板，鑲嵌在各處。
這處的靈氣濃郁得都顯化成型，化作縷縷霧氣，於半空中漂浮。
似九天之上的瓊樓金闕。
“這裏又是什麽地方？”
姚念蕓驚訝地看著繚繞於指尖處的乳白靈氣。
她將靈氣攏作一團，放出神識，凝神去感受，隨即更驚訝了，“這靈氣，居然比現實裏的靈氣都要純凈。”
不，應當是修真界內沒有靈氣能比這地宮內的靈氣純粹。
這一小團的靈氣，足以媲美十株玄霜仙草裏蘊含的靈氣了。
指尖處的靈氣像調皮的小動物般，纏繞在指尖處，玩得不亦樂乎。
姚念蕓揮手，將它拂走，卻又被纏了上來。
這一來一回的，不堪其擾，索性就讓它纏在手腕處了。
靈氣化作一只玉白的手鐲，套在腕間。
在燈光的映照下，青紫色的霧氣於鐲子內部流轉，卻並不喧賓奪主，顯得格外清透瑩白。
嗣靈尾巴繃得緊緊的，貓耳亦是不安地豎起，擡頭環顧四周，“若是吾沒有記錯的話，此處是青雲地宮。”
“青雲地宮？”
姚念蕓亦同它那般，擡頭環顧四周。
目之所及，皆是大片大片的青山綠水壁畫，上面描繪著各式山河圖。
她出聲問道：“這個地方在哪裏的？”
“就在棲雲宗地下。”
棲雲宗地下……
青雲地宮……
姚念蕓忽然想起扶風與溫無晴先前所說的話來。
“起初你師兄還能吃些丹藥壓制一下，只是沒想到後面越來越嚴重，入冬後都得要去青雲地宮處的心湖呆個幾天才能緩解。”
“我們半蛇妖有羽蛻期，羽蛻期間暴虐的妖性會占據上頭，需得找到東西壓制妖性。”
定是因為那心湖中有什麽東西能壓制師兄的妖性，所以蜃境才會很突兀地呈現出青雲地宮的場景。
姚念蕓眼睛一亮，目光灼灼地抓著嗣靈說道：“墨墨，你知道這處地宮的方位布局嗎？”
“這點吾自然是知道的。”
嗣靈蹬蹬腿，重新跳回她肩窩處，好奇問道：“你要做什麽？”
“我知道師兄在哪裏了。”
姚念蕓眉眼帶笑，“帶我去心湖那處地方。”
腕間的玉鐲在聽到她的話後，忽而化作一縷靈氣，圍繞在她身側片刻後直直向前。
嗣靈出聲提醒道：“跟著那縷靈氣，它前進的方位便是心湖的所在地。”
姚念蕓回過神來，她急忙向前跨出一大步，結果卻是被裙擺給絆倒在地。
眼看那縷靈氣已經飄得快沒影了，她手執銀劍，狠下心來將那圈畫著四瓣白蓮的過長裙擺給割斷。
望著那圈被割掉落地的裙擺，姚念蕓心中微微嘆息。
就是有點可惜師兄給她做的這套青白的間色破裙了。
她其實還挺喜歡的……
嗣靈忙拍了一把姚念蕓的肩膀，“快走啊，不然就追不上了。”
裙子可以再做，但是師兄沒了那她就完蛋了。
“來了來了！”
撇去腦海中的雜念，姚念蕓一鼓作氣，連忙追上靈氣所在的位置。
一路上都有其他濃郁的靈氣作路絆，試圖牽制她們前行的步伐，皆是被她手中的銀劍一劍掃除。
不知是跑了多久，終於是到達一處看似是水潭的地方。
姚念蕓氣喘籲籲，一手撐著膝蓋，一手捂著跑得快要爆炸了的胸|口，艱難出聲，“我，我們，到，到了，嗎？”
那縷靈氣又化作玉鐲，套在腕間。
沒空搭理玉鐲，她只覺得血液在脈絡中急速流動，跑得肺都要炸了。
嗣靈：“到了，此處便是心湖。”
姚念蕓撫著過快的心跳，四下張望。
心湖說是湖，實則只是一個比湖稍小些的水潭。
湖水清澈，卻是幽暗得見不著底。
遠處有座不大的湖心島，岸邊有條窄得只容許一只腳通過的木棧道，一直延伸至湖心島中央。
中央似有顆巨大的榕樹，枝繁葉茂，無數的樹枝往外發散。
姚念蕓想不出緣由。
這地方暗無光日，是怎麽長成這麽大的一顆巨樹的，顯然是違背了她的地理常識。
身上因冷意而泛起小疙瘩，姚念蕓摟緊了懷裏的銀劍，只覺得周遭寂靜得詭異。
潭水中忽然傳出一陣陣混雜著男女的笑聲，甚至其中還摻雜著一些莫名的歡|好之音。
四處無人，卻唯獨這心湖中傳出詭異的聲響……
師兄，真的會在這裏？
姚念蕓忽然有些不確定了。
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，腰間似被什麽硬硬的東西撞到，將她狠狠地往前一推。
！
姚念蕓腳下發力，勉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。
站穩在原地，心臟砰砰直跳。
若不是她平衡力夠好，險些就要掉進這心湖的湖水中了。
嗣靈將視線收回，好奇地望了姚念蕓一眼，“你怎麽了？”
“呼——”
姚念蕓長呼了一口氣，捂著差點被嚇到嗓子眼的心跳，“剛剛好像有什麽東西撞了我的腰。”
她偷偷回頭，試圖看一眼那是個什麽東西撞她。
什麽都沒有，一片虛無，仿佛剛剛那觸感只是空穴來風一般。
腕間的靈氣忽而變得躁動不安，徑自拽著她往棧道上走。
“誒！！別拉我！”
姚念蕓還未反應過來，便被那道靈氣拽到窄窄的棧道上。
瞧著底下深不見底的湖水，姚念蕓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。
看起來是會淹死人的程度。
棧道窄小，沒辦法令人兩只腳立在原地，姚念蕓只好一前一後，站在棧道上。
靈氣似有用不完的勁頭，一直拉著她往前。
待來到棧道一半的地方時，忽然斷開與她的聯系。
心湖濺起一圈巨大的水花。
“哇！！！救……”
姚念蕓話音未落，便因著一時失衡，失足墜入心湖湖水中。
只是……
身體並沒有漂浮在水裏的失重感。
感受到腳下踩上一片泥地後，姚念蕓有些猶豫地睜開眼，擡頭環顧四周。
眼前是一處漆黑的牢籠，厚厚的石墻上一閃一閃的，似有什麽金色的光點在上面流轉。
看起來像個牢房。
這水下竟是別有洞天，蜃境這又換了一個場景嗎？
她伸手去觸碰那處的光點，卻是被彈了回來。
墻上金光一閃，那禁錮浮現在又加強了幾分。
姚念蕓心中大喜，下意識摸了一下懷裏的嗣靈，“墨墨，我們居然沒有被蜃境踢出去！太好了！”
結果懷中空蕩蕩的，嗣靈不知去哪裏了。
姚念蕓試探性往周圍小聲喊了幾句，“墨墨？”
回應她的只有空蕩蕩的回聲。
又剩她一個人了嗎？這蜃境，究竟在搗什麽鬼。
姚念蕓提著裙擺，從地上起身。
算了，顧不得那麽多了，當務之急，是該去找到師兄在哪處。
眼角的餘光卻是註意到前面破舊的木板上，有個人影。
牢房內的空氣很是陰冷潮濕，空蕩蕩的牢房內，竟無一絲燈火，只餘高處那扇小小的天窗。
不止是墻上有強力禁錮，甚至連那天窗都被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所環繞。
姚念蕓仰頭看著那僅有拳頭大小的窗戶，一時哽噎。
這是得有多怕這個被關著的人逃走啊……
說是窗，但她更偏向於這是個透氣孔，保證最低的空氣流通，只要這裏面被關著的人不死就行。
咦？這裏居然還關著人的嗎？
姚念蕓看了一眼墻上的禁錮，又看了一眼那人影，並不打算上前去打個招呼什麽的。
這個蜃境，太奇怪了，她不可輕舉妄動。
但幸好，懷中的銀劍還在，即便沒了靈力，但至少溫無越所教的劍術能夠讓她隨時應對突發狀況。
姚念蕓暗暗呼了一口氣，放輕落腳的力度，準備繞過那坐在木板上的人影。
銀白的月輝透過天窗，照到那人身上，如同給他渡上了一層清泠的光。
那人身後穿透著無數的透明小管，源源不斷的鮮紅從他身上流出去。
大概是失血過多的緣故，他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病態蒼白。
若是沒有那些傷痕，姚念蕓只覺得面前這副場景稱得上是聖潔。
破爛不堪的青衣勉強裹著清瘦的身體，裸|露出的皮膚上，遍布猙獰血痕與刀劍的劃痕。
皮肉與衣物粘連在一處，甚至有幾處都被挖得深可見骨。
那人低垂著頭顱，如瀑般的墨發遮擋住了他的容顏。
看不清他的臉。
姚念蕓看著那人，心口亦是窒息了般，一陣又一陣細密的疼感蔓延。
她搖了搖頭，勉強維持清醒神智。
這是出現幻覺了嗎？
姚念蕓來不及多想，腳下加快速度，只想趕快逃離這處看著令人窒息的地方。
待觸及到那人底下熟悉的蛇尾時，姚念蕓心尖猛顫，手腳都不由自主地發軟，竟是連站都站不住。
銀劍自她手上脫力，掉在地上，發出一道清脆的“咣當”聲響。
“師……兄……”
姚念蕓頭疼欲裂，沒邁出幾步便跌坐在地。
她跌跌撞撞地撲至溫無越面前，張了張嘴，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。
絕望似潮水般將她整個人淹沒，心臟宛如被一只大手捏住般，喘不過氣來。
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一下變得冰涼，面上做不出一絲表情來。
眼前的事物無端出現重影，連帶著溫無越的身影都變得模糊不清。
“師兄……”
似察覺到此處有別的活人動靜，溫無越指節微彎，吃力地擡起頭來。
他羽睫顫抖，勉強掀開半片眼簾，睜眼瞧著那跌坐在地的青衣少女，“師妹，你找到我了……”
少女一身漂亮的衣裙被染上了不少臟汙，連帶著那清麗白皙的面容上亦是斑斑血跡。
“師妹，怎麽哭了呀。”
掌心撫上少女溫熱的側臉，他輕輕拂去少女臉側的水光，“哭花臉就不好看了，像只小花貓，嘶……”
許是牽動了傷口，溫無越眉頭微蹙，臉上卻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著她，“念蕓，莫要哭了。”
姚念蕓顫抖著雙手，吃力捂住側臉那只冰涼的手，仰頭看著他道：“師兄……”
她想說些什麽，但腦海卻是一片空白。
平日一向能說會道的嘴巴吐不出只言片語。
灼熱的吐息如絲絲縷縷的水汽，流連在他的腕間。
溫無越眼睫輕輕眨動了幾下，忍住那股想擁她入懷的沖動，“快走吧，趁現在只有你我，這樣不會被那些人發現。”
他現在身上太臟了，師妹以往身上穿的衣裙，有一點點弄臟的地方，他都會覺得分外礙眼。
更不要說現在滿身血汙的自己了。
身後的小管似是察覺到溫無越的情緒起伏，連帶著吸血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。
“呃……”
感受到插|在脊背處小管猛然加大了吸力，溫無越喘著粗氣，嘴裏的尖牙忍不住顯露，“師妹，快些走吧……”
他垂下頭顱，別過臉，不想讓她看到這副醜態。
如今的他不過是廢人一個，談何保護她安然離開呢。
姚念蕓抿緊嘴唇，沈默地拾起銀劍。
手腕不過幾下翻轉，便徑直劈碎了那些插|在溫無越背後的小管。
神識從未有過的清晰，不再混沌。
她不能沒有師兄。
也不能哭，她還得帶師兄逃離這個蜃境呢。
姚念蕓擦幹凈被淚水模糊的眼簾，小心翼翼地避開溫無越受傷的地方，準備攙扶著他往外走。
牢門那處傳來輕微的哢嚓開鎖聲。
“呵，我以為是哪方高人，居然能破了這處的禁錮擅自闖入。”
一身白衣的宗兆自門外款款而入，站在他們面前，眼眸微瞇，一臉不屑，“居然是一個沒有靈力的凡人？”
他定睛一看，待發現是姚念蕓後頓時怒不可遏。
正是那天打暈自己的那位。
仇人見面分外眼紅，宗兆也懶得跟姚念蕓多費口舌，直接提劍向前，往她命門處落下。
姚念蕓正欲凝起靈力，卻發現使不出一絲靈力出來。
遭了！
她忘記她的靈力不知是何緣由消失了！
眼看著那劍快要劈到姚念蕓頭上，溫無越使勁將她往旁邊一推，那落下的劍便劈到他肩膀處。
傳出令人牙酸的骨裂之聲。
“師兄！”姚念蕓眼瞳猛然放大，提劍往宗兆身上狠狠刺去。
宗兆早有準備，轉身抓住她的手臂，反手掐住纖細脖頸，舉至空中。
“咳咳咳！！”
臉頰因缺氧而變得通紅，姚念蕓五指用力，試圖掰開那只掐著她喉管的手。
許是她這副瀕死前艱難求生的模樣讓宗兆覺得有趣，他咧開嘴，狂笑道：“哈哈哈哈哈，一介羸弱之軀，也敢妄圖挑戰我？”
“你是在做夢嗎？這位小姑娘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！！”
他笑得張狂，絲毫沒有發現被掐之人的動作。
見宗兆的註意力被轉移，姚念蕓握劍的那只手用力往左手掌心一劃。
大顆大顆的血珠驟然湧現，被銀劍吸入劍身體內。
她左手努力擡起，艱難掐出了一個劍訣。
握劍的那只手則是脫力垂下，任由銀劍掉落在地。
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，她的銀劍自宗兆身後穿過，將他捅了個對穿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
姚念蕓摸著被掐紅的脖頸，大口大口呼吸著空中略帶潮濕的空氣。
待身體恢覆一絲力氣時，她拿起地上的銀劍，緩緩起身。
宗兆狼狽地趴在地上，血液從他深可見骨的傷口中如止不住的水流般，潺潺流出。
逐漸與地上金色的禁錮融為一體。
“不要！！道友！！求求你不要殺我！不要殺我！”
望著少女逐漸走近的倩影，他眼珠一轉，大喊道：“大不了，我可以讓出這個半蛇妖的金丹給你！”
“如何！這乃是大補之物，能助你一步踏入仙途的存在！”
青衣少女聞言，腳下一頓，只默不作聲地盯著他。
宗兆以為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，渾身的緊張都松懈了幾分，循循善誘道：“道友，你只身闖入此處，不就是為了這個半妖那神奇的血肉嗎？”
“只要你不殺我，我願意帶領大家，讓出這半妖五分之一的血肉，貢獻給你。”
說到最後，他的話音中隱隱有幾分輕蔑之意。
這世界上，有哪位修道者能抵得過這個半步成仙的誘惑呢？
他不能，那面前的這位少女，定然也不能。
姚念蕓眉眼彎彎，面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。
她垂眸，定定地看著宗兆那副原本有些俊秀，此刻卻扭曲成醜態的臉。
“惡心。”
在宗兆驚恐求饒的喊聲中，姚念蕓徑直用銀劍碾碎了他的金丹。
在看著宗兆咽下最後一口氣後，她掏出白帕，擦幹銀劍上的血跡，“我師兄才不會是你們的修為地基。”
“即便我師兄身懷寶物，那也不該是你們剝奪他的理由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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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的事物逐漸變得模糊崩塌, 嗣靈搖了搖腦袋，猛地喚回她的神智，“等等念蕓！不對勁！”
“醒過來！這都是蜃境！不要迷失在蜃境的畫面裏！”
腦海似針紮一般的疼, 姚念蕓渾身猛地一哆嗦, 徹底回過神來。
她跪倒在地上，大口大口喘著氣，無措地握著染血的銀劍, “這是, 怎麽了？”
四周依舊是那群狂熱的吸血之徒。
對了！
師兄！師兄還在裏面呢！
腦內被針紮的感覺越來越強烈，姚念蕓強打精神，勉強扶著銀劍起身，搖搖晃晃地捂著腦袋向前走。
血泊中的溫無越安安靜靜的, 似睡著了一般。
為首的宗兆似還不滿足，握著一把小刀，朝他頸側跳動的脈搏, 舉刀紮入。
薄透皮膚被刀刃刺入而發出的“噗嗤”聲響, 在這格外空曠的偏殿中形成陣陣回音。
姚念蕓被眼前這過分血腥的場景驚得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。
她楞楞地瞧著那自道口處噴薄而出的鮮血, 紅唇嗡動，“師兄……”
只是還沒走到那處，便覺得眼前發黑, 連帶著周遭的景物都天旋地轉起來。
周身有一股強大的阻力在阻止她往前。
身上似有千斤重, 姚念蕓腳下一軟，伏倒在地。
她雙手撐在地上,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。
這是, 被蜃境發現了？
嗣靈咬住姚念蕓的裙擺, 出聲道：“別去了！蜃境發現吾們的存在了！”
它話音剛落，周圍的景物便以她們為圓心, 迅速朝外崩塌，無邊際的黑暗將一切皆吞噬殆盡。
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，可眼前卻沒有別的畫面呈現了。
姚念蕓從地上起身，懷中緊緊摟著銀劍，警惕擡頭看著周遭的場景。
雖然蜃境中的畫面她當不得真，可嗣靈先前明確說過。
蜃境是提取人的記憶而形成的，也就是說，這一切是真實發生過的。
可現實中的溫無越，看起來並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啊？
難道是那個陣法的影響？
心間的疑雲卻是越發多了。
姚念蕓收斂起腦中紛雜的思緒，凝眸看向周遭的場景。
不過片刻，那黑暗又重新如老畫卷上脫落的紙屑般，一點一點地消散，而後旋轉凝聚成新的畫面。
呈現在眼前的是一處輝煌至極的地宮，墻壁與地板皆是由上品的靈石打磨成細石板，鑲嵌在各處。
這處的靈氣濃郁得都顯化成型，化作縷縷霧氣，於半空中漂浮。
似九天之上的瓊樓金闕。
“這裏又是什麽地方？”
姚念蕓驚訝地看著繚繞於指尖處的乳白靈氣。
她將靈氣攏作一團，放出神識，凝神去感受，隨即更驚訝了，“這靈氣，居然比現實裏的靈氣都要純凈。”
不，應當是修真界內沒有靈氣能比這地宮內的靈氣純粹。
這一小團的靈氣，足以媲美十株玄霜仙草裏蘊含的靈氣了。
指尖處的靈氣像調皮的小動物般，纏繞在指尖處，玩得不亦樂乎。
姚念蕓揮手，將它拂走，卻又被纏了上來。
這一來一回的，不堪其擾，索性就讓它纏在手腕處了。
靈氣化作一只玉白的手鐲，套在腕間。
在燈光的映照下，青紫色的霧氣於鐲子內部流轉，卻並不喧賓奪主，顯得格外清透瑩白。
嗣靈尾巴繃得緊緊的，貓耳亦是不安地豎起，擡頭環顧四周，“若是吾沒有記錯的話，此處是青雲地宮。”
“青雲地宮？”
姚念蕓亦同它那般，擡頭環顧四周。
目之所及，皆是大片大片的青山綠水壁畫，上面描繪著各式山河圖。
她出聲問道：“這個地方在哪裏的？”
“就在棲雲宗地下。”
棲雲宗地下……
青雲地宮……
姚念蕓忽然想起扶風與溫無晴先前所說的話來。
“起初你師兄還能吃些丹藥壓制一下，只是沒想到後面越來越嚴重，入冬後都得要去青雲地宮處的心湖呆個幾天才能緩解。”
“我們半蛇妖有羽蛻期，羽蛻期間暴虐的妖性會占據上頭，需得找到東西壓制妖性。”
定是因為那心湖中有什麽東西能壓制師兄的妖性，所以蜃境才會很突兀地呈現出青雲地宮的場景。
姚念蕓眼睛一亮，目光灼灼地抓著嗣靈說道：“墨墨，你知道這處地宮的方位布局嗎？”
“這點吾自然是知道的。”
嗣靈蹬蹬腿，重新跳回她肩窩處，好奇問道：“你要做什麽？”
“我知道師兄在哪裏了。”
姚念蕓眉眼帶笑，“帶我去心湖那處地方。”
腕間的玉鐲在聽到她的話後，忽而化作一縷靈氣，圍繞在她身側片刻後直直向前。
嗣靈出聲提醒道：“跟著那縷靈氣，它前進的方位便是心湖的所在地。”
姚念蕓回過神來，她急忙向前跨出一大步，結果卻是被裙擺給絆倒在地。
眼看那縷靈氣已經飄得快沒影了，她手執銀劍，狠下心來將那圈畫著四瓣白蓮的過長裙擺給割斷。
望著那圈被割掉落地的裙擺，姚念蕓心中微微嘆息。
就是有點可惜師兄給她做的這套青白的間色破裙了。
她其實還挺喜歡的……
嗣靈忙拍了一把姚念蕓的肩膀，“快走啊，不然就追不上了。”
裙子可以再做，但是師兄沒了那她就完蛋了。
“來了來了！”
撇去腦海中的雜念，姚念蕓一鼓作氣，連忙追上靈氣所在的位置。
一路上都有其他濃郁的靈氣作路絆，試圖牽制她們前行的步伐，皆是被她手中的銀劍一劍掃除。
不知是跑了多久，終於是到達一處看似是水潭的地方。
姚念蕓氣喘籲籲，一手撐著膝蓋，一手捂著跑得快要爆炸了的胸|口，艱難出聲，“我，我們，到，到了，嗎？”
那縷靈氣又化作玉鐲，套在腕間。
沒空搭理玉鐲，她只覺得血液在脈絡中急速流動，跑得肺都要炸了。
嗣靈：“到了，此處便是心湖。”
姚念蕓撫著過快的心跳，四下張望。
心湖說是湖，實則只是一個比湖稍小些的水潭。
湖水清澈，卻是幽暗得見不著底。
遠處有座不大的湖心島，岸邊有條窄得只容許一只腳通過的木棧道，一直延伸至湖心島中央。
中央似有顆巨大的榕樹，枝繁葉茂，無數的樹枝往外發散。
姚念蕓想不出緣由。
這地方暗無光日，是怎麽長成這麽大的一顆巨樹的，顯然是違背了她的地理常識。
身上因冷意而泛起小疙瘩，姚念蕓摟緊了懷裏的銀劍，只覺得周遭寂靜得詭異。
潭水中忽然傳出一陣陣混雜著男女的笑聲，甚至其中還摻雜著一些莫名的歡|好之音。
四處無人，卻唯獨這心湖中傳出詭異的聲響……
師兄，真的會在這裏？
姚念蕓忽然有些不確定了。
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，腰間似被什麽硬硬的東西撞到，將她狠狠地往前一推。
！
姚念蕓腳下發力，勉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。
站穩在原地，心臟砰砰直跳。
若不是她平衡力夠好，險些就要掉進這心湖的湖水中了。
嗣靈將視線收回，好奇地望了姚念蕓一眼，“你怎麽了？”
“呼——”
姚念蕓長呼了一口氣，捂著差點被嚇到嗓子眼的心跳，“剛剛好像有什麽東西撞了我的腰。”
她偷偷回頭，試圖看一眼那是個什麽東西撞她。
什麽都沒有，一片虛無，仿佛剛剛那觸感只是空穴來風一般。
腕間的靈氣忽而變得躁動不安，徑自拽著她往棧道上走。
“誒！！別拉我！”
姚念蕓還未反應過來，便被那道靈氣拽到窄窄的棧道上。
瞧著底下深不見底的湖水，姚念蕓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。
看起來是會淹死人的程度。
棧道窄小，沒辦法令人兩只腳立在原地，姚念蕓只好一前一後，站在棧道上。
靈氣似有用不完的勁頭，一直拉著她往前。
待來到棧道一半的地方時，忽然斷開與她的聯系。
心湖濺起一圈巨大的水花。
“哇！！！救……”
姚念蕓話音未落，便因著一時失衡，失足墜入心湖湖水中。
只是……
身體並沒有漂浮在水裏的失重感。
感受到腳下踩上一片泥地後，姚念蕓有些猶豫地睜開眼，擡頭環顧四周。
眼前是一處漆黑的牢籠，厚厚的石墻上一閃一閃的，似有什麽金色的光點在上面流轉。
看起來像個牢房。
這水下竟是別有洞天，蜃境這又換了一個場景嗎？
她伸手去觸碰那處的光點，卻是被彈了回來。
墻上金光一閃，那禁錮浮現在又加強了幾分。
姚念蕓心中大喜，下意識摸了一下懷裏的嗣靈，“墨墨，我們居然沒有被蜃境踢出去！太好了！”
結果懷中空蕩蕩的，嗣靈不知去哪裏了。
姚念蕓試探性往周圍小聲喊了幾句，“墨墨？”
回應她的只有空蕩蕩的回聲。
又剩她一個人了嗎？這蜃境，究竟在搗什麽鬼。
姚念蕓提著裙擺，從地上起身。
算了，顧不得那麽多了，當務之急，是該去找到師兄在哪處。
眼角的餘光卻是註意到前面破舊的木板上，有個人影。
牢房內的空氣很是陰冷潮濕，空蕩蕩的牢房內，竟無一絲燈火，只餘高處那扇小小的天窗。
不止是墻上有強力禁錮，甚至連那天窗都被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所環繞。
姚念蕓仰頭看著那僅有拳頭大小的窗戶，一時哽噎。
這是得有多怕這個被關著的人逃走啊……
說是窗，但她更偏向於這是個透氣孔，保證最低的空氣流通，只要這裏面被關著的人不死就行。
咦？這裏居然還關著人的嗎？
姚念蕓看了一眼墻上的禁錮，又看了一眼那人影，並不打算上前去打個招呼什麽的。
這個蜃境，太奇怪了，她不可輕舉妄動。
但幸好，懷中的銀劍還在，即便沒了靈力，但至少溫無越所教的劍術能夠讓她隨時應對突發狀況。
姚念蕓暗暗呼了一口氣，放輕落腳的力度，準備繞過那坐在木板上的人影。
銀白的月輝透過天窗，照到那人身上，如同給他渡上了一層清泠的光。
那人身後穿透著無數的透明小管，源源不斷的鮮紅從他身上流出去。
大概是失血過多的緣故，他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病態蒼白。
若是沒有那些傷痕，姚念蕓只覺得面前這副場景稱得上是聖潔。
破爛不堪的青衣勉強裹著清瘦的身體，裸|露出的皮膚上，遍布猙獰血痕與刀劍的劃痕。
皮肉與衣物粘連在一處，甚至有幾處都被挖得深可見骨。
那人低垂著頭顱，如瀑般的墨發遮擋住了他的容顏。
看不清他的臉。
姚念蕓看著那人，心口亦是窒息了般，一陣又一陣細密的疼感蔓延。
她搖了搖頭，勉強維持清醒神智。
這是出現幻覺了嗎？
姚念蕓來不及多想，腳下加快速度，只想趕快逃離這處看著令人窒息的地方。
待觸及到那人底下熟悉的蛇尾時，姚念蕓心尖猛顫，手腳都不由自主地發軟，竟是連站都站不住。
銀劍自她手上脫力，掉在地上，發出一道清脆的“咣當”聲響。
“師……兄……”
姚念蕓頭疼欲裂，沒邁出幾步便跌坐在地。
她跌跌撞撞地撲至溫無越面前，張了張嘴，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。
絕望似潮水般將她整個人淹沒，心臟宛如被一只大手捏住般，喘不過氣來。
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一下變得冰涼，面上做不出一絲表情來。
眼前的事物無端出現重影，連帶著溫無越的身影都變得模糊不清。
“師兄……”
似察覺到此處有別的活人動靜，溫無越指節微彎，吃力地擡起頭來。
他羽睫顫抖，勉強掀開半片眼簾，睜眼瞧著那跌坐在地的青衣少女，“師妹，你找到我了……”
少女一身漂亮的衣裙被染上了不少臟汙，連帶著那清麗白皙的面容上亦是斑斑血跡。
“師妹，怎麽哭了呀。”
掌心撫上少女溫熱的側臉，他輕輕拂去少女臉側的水光，“哭花臉就不好看了，像只小花貓，嘶……”
許是牽動了傷口，溫無越眉頭微蹙，臉上卻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著她，“念蕓，莫要哭了。”
姚念蕓顫抖著雙手，吃力捂住側臉那只冰涼的手，仰頭看著他道：“師兄……”
她想說些什麽，但腦海卻是一片空白。
平日一向能說會道的嘴巴吐不出只言片語。
灼熱的吐息如絲絲縷縷的水汽，流連在他的腕間。
溫無越眼睫輕輕眨動了幾下，忍住那股想擁她入懷的沖動，“快走吧，趁現在只有你我，這樣不會被那些人發現。”
他現在身上太臟了，師妹以往身上穿的衣裙，有一點點弄臟的地方，他都會覺得分外礙眼。
更不要說現在滿身血汙的自己了。
身後的小管似是察覺到溫無越的情緒起伏，連帶著吸血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。
“呃……”
感受到插|在脊背處小管猛然加大了吸力，溫無越喘著粗氣，嘴裏的尖牙忍不住顯露，“師妹，快些走吧……”
他垂下頭顱，別過臉，不想讓她看到這副醜態。
如今的他不過是廢人一個，談何保護她安然離開呢。
姚念蕓抿緊嘴唇，沈默地拾起銀劍。
手腕不過幾下翻轉，便徑直劈碎了那些插|在溫無越背後的小管。
神識從未有過的清晰，不再混沌。
她不能沒有師兄。
也不能哭，她還得帶師兄逃離這個蜃境呢。
姚念蕓擦幹凈被淚水模糊的眼簾，小心翼翼地避開溫無越受傷的地方，準備攙扶著他往外走。
牢門那處傳來輕微的哢嚓開鎖聲。
“呵，我以為是哪方高人，居然能破了這處的禁錮擅自闖入。”
一身白衣的宗兆自門外款款而入，站在他們面前，眼眸微瞇，一臉不屑，“居然是一個沒有靈力的凡人？”
他定睛一看，待發現是姚念蕓後頓時怒不可遏。
正是那天打暈自己的那位。
仇人見面分外眼紅，宗兆也懶得跟姚念蕓多費口舌，直接提劍向前，往她命門處落下。
姚念蕓正欲凝起靈力，卻發現使不出一絲靈力出來。
遭了！
她忘記她的靈力不知是何緣由消失了！
眼看著那劍快要劈到姚念蕓頭上，溫無越使勁將她往旁邊一推，那落下的劍便劈到他肩膀處。
傳出令人牙酸的骨裂之聲。
“師兄！”姚念蕓眼瞳猛然放大，提劍往宗兆身上狠狠刺去。
宗兆早有準備，轉身抓住她的手臂，反手掐住纖細脖頸，舉至空中。
“咳咳咳！！”
臉頰因缺氧而變得通紅，姚念蕓五指用力，試圖掰開那只掐著她喉管的手。
許是她這副瀕死前艱難求生的模樣讓宗兆覺得有趣，他咧開嘴，狂笑道：“哈哈哈哈哈，一介羸弱之軀，也敢妄圖挑戰我？”
“你是在做夢嗎？這位小姑娘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！！”
他笑得張狂，絲毫沒有發現被掐之人的動作。
見宗兆的註意力被轉移，姚念蕓握劍的那只手用力往左手掌心一劃。
大顆大顆的血珠驟然湧現，被銀劍吸入劍身體內。
她左手努力擡起，艱難掐出了一個劍訣。
握劍的那只手則是脫力垂下，任由銀劍掉落在地。
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，她的銀劍自宗兆身後穿過，將他捅了個對穿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
姚念蕓摸著被掐紅的脖頸，大口大口呼吸著空中略帶潮濕的空氣。
待身體恢覆一絲力氣時，她拿起地上的銀劍，緩緩起身。
宗兆狼狽地趴在地上，血液從他深可見骨的傷口中如止不住的水流般，潺潺流出。
逐漸與地上金色的禁錮融為一體。
“不要！！道友！！求求你不要殺我！不要殺我！”
望著少女逐漸走近的倩影，他眼珠一轉，大喊道：“大不了，我可以讓出這個半蛇妖的金丹給你！”
“如何！這乃是大補之物，能助你一步踏入仙途的存在！”
青衣少女聞言，腳下一頓，只默不作聲地盯著他。
宗兆以為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，渾身的緊張都松懈了幾分，循循善誘道：“道友，你只身闖入此處，不就是為了這個半妖那神奇的血肉嗎？”
“只要你不殺我，我願意帶領大家，讓出這半妖五分之一的血肉，貢獻給你。”
說到最後，他的話音中隱隱有幾分輕蔑之意。
這世界上，有哪位修道者能抵得過這個半步成仙的誘惑呢？
他不能，那面前的這位少女，定然也不能。
姚念蕓眉眼彎彎，面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。
她垂眸，定定地看著宗兆那副原本有些俊秀，此刻卻扭曲成醜態的臉。
“惡心。”
在宗兆驚恐求饒的喊聲中，姚念蕓徑直用銀劍碾碎了他的金丹。
在看著宗兆咽下最後一口氣後，她掏出白帕，擦幹銀劍上的血跡，“我師兄才不會是你們的修為地基。”
“即便我師兄身懷寶物，那也不該是你們剝奪他的理由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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